灯烛熄了两盏,燥热的空气逐渐冷了。
玩厌的圣人蜷缩起来,聂云间闭眼调息,睁眼把一边的褥子向她身边拉了拉。
外面的更漏一声一声响着,数得出离天亮还有多久。
聂云间闭眼一次一次地数着,他也数得出余下的日子还有多久。
在打压梁党的时候他留了手,那人虽然不好控制,但好歹还是忠于先帝的。
如今落了下风,一定会与圣人联系,根除他这个大权独揽者。
他需要做的只是平衡好剩下那些人,让他死后他们能压下梁党的气焰,最终令朝廷掌握在圣人手中。
梁党元气大伤,其余人也不成气候,这些事他做了大半了,而今只剩下最重要的一环。
……让圣人杀了他。
聂云间低头,注视着迤逦在身边的乌发,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。
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这个打算,用所有人的骨头为她铺路,再用自己的骨头为她垫高御座。
他心甘情愿,她不必知道分毫。
以后圣人还会有漫长的光阴,她会为自己选出能臣,也会寻到一个年纪相仿,俊美贤良的君后。
而他只是她登上这个高位前不值一提的一点。
她只要知道她胜了就好,只要知道他从始至终都是个狼子野心的恶人,最终咎由自取了就好。
其余的一切,都该随他长眠。
聂云间低下头,小心地用嘴唇触了触她的发丝。
他怎么会不嫉妒呢,嫉妒那些后来者有资格与她同行。
若是他再年轻一点,来的时机再正确一点,若是他不必担负起如此沉重的职责,只是作为她的臣僚忠心于她,或许这一切都会不一样。
若是那样,或许他就能坦然地跪在她的陛前,仰起脸告诉她……
那吻轻柔地落在发上,没有惊动睡梦中的那个人。
“陛下,臣……”
爱慕您。
黑暗逐渐褪去,周遭的一切如池中莲绽开,梦境与梦境的记忆交叠在一起,连聂云间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。
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人,看着仍旧把他卷在怀中,垂眸俯视着他的封赤练。
一瞬间压抑着的酸涩和痛苦撕裂了心脏,汩汩地充满了整个胸腔。
“陛下……”
“不论是为奴,或者是为权臣,你都选了同样的路,”
封赤练说,“如果你觉得你的选择合你的心意,就不要再自苦了。”
她缓缓把他放下,注视着那双尚且朦胧的眼睛:“现在,你还有什么想问绛山神君的?”
聂云间的眼睫颤抖着,忽然伸手用力抓住她的衣袖。
“不要走,”
他说,“不要走……”
“不要丢下我。”
混血“选吧。”
他没有完全醒来。
聂云间睁开眼睛了,看到眼前的封赤练和周遭的帐篷了,可他的视野里充满了黑色的雾气与闪光点。
似乎有一团很重的雾裹着他向下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