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今在京中,人多了,我还是觉得不痛快,不自由,好像笼子还是那个笼子,只不过色彩缤纷了一些。
心里一不痛快我就作弄她们,让她们都不要打扫忙碌了,今天就挂上灯笼陪我看雪。”
她用食指轻轻点点他的手心。
“你也陪我看雪吧。”
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像是“圣人”
,杜焕郎悄悄觑着那张脸,灯光下她的脸颊蒙着一层朦胧的柔美的光晕。
他不是没在朝堂上远远仰视过圣人,那时她面无表情直直坐着,脸颊隐藏在冕旒后,让人觉得她不像人,像是什么金玉铸造的神像。
如今她站在他身边,神像就被敲碎了一个口子,飞出一片片雪一样的花来。
他的心酸酸的有些胀痛,话还没出口他就已经觉得愧疚。
看着雪的圣人很高兴,高兴得快要变成一位寻常贵女,可寻常贵女眼下不会有这样淡淡的青黑,她们的眼睛里也不会时时透出忧虑来。
他被宠着长大,生父没被苛待,嫡父虽然冷淡但也不找他们麻烦,杜焕郎从来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忧虑,可现在他眼前这个同龄人却要忧虑一整个国家,甚至她为数不多高兴的时候,他还要开口求情,对她说扫她兴的话。
这么想着,他的心就被紧紧攥在一起,话也卡在喉咙里了。
有宫人挑了最漂亮的一盏灯来,奉给封赤练,她拎在手里静静地看了一会,忽然递给杜焕郎。
“赐给你的。”
她说。
杜焕郎谢恩接过灯,悄悄抓了一把雪起来,想冰一冰自己发烫的耳朵,却听封赤练继续说:“赐给你是因为你愿意陪我看一会雪,不让那些事情烦我的心。
但是我知道你是有事才这么晚来见我,说吧。”
他攥着雪再抬起头,眼睛亮亮地盯着灯的少女就不见了。
这个国家的圣人站在那里,静静地俯瞰着他。
杜焕郎跪下来,他有几息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告罪,毕竟他还是打扰了她看雪的兴致。
可是对上那双仍旧很柔和的眼睛,杜焕郎就知道不用如此。
她看出来他不敢,不忍心,没办法向他很爱慕的女娘开口,所以先一步变回了圣人,替他把话挑出来。
她真好,他几乎痛苦地想,她这么好,为什么自己却不能带来一样让她开心的东西?
这只皮毛很漂亮的红毛小狐狸哽咽着,抬起噙满了眼泪的眼睛。
“陛下!”
他说,“求求您救救我阿兄吧!”
阿兄怎么了呢?
杜焕郎自然不敢把母亲牵扯进来,于是只能模糊地说。
说母亲心情郁郁,阿兄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惹得母亲不快,于是招致了一顿家法,现在还关在祠堂呢!
下雪不是最冷的,化雪才是最冷的,要是母亲一直不消气,阿兄带着伤,恐怕就要冻死在祠堂里了!
陛下?陛下!
虽然阿兄有错,可他也是朝中官呀,您能不能下个旨意让他到官署去,好歹躲过这两天?
封赤练看着他,直到他的声音逐渐低了,没了。
“你没说实话,”
她说,“事情肯定不是这样。”
她的声音不吓人,反而透着一股伤心劲,好像被很喜欢的人说了一个很拙劣的谎言。
她屈膝,俯身,和他一样平视:“你要是和他们一样糊弄我,就回家去吧。”
他们?他们是谁们?不管是谁,在她心里他是和他们不一样的!